2017年5月29日 星期一

關係與個人:「自由」做自己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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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人:裸體魯蛇我

  魯蛇我最近愛上法國電影。

  如《Cœurs》(喧嘩的寂寞)藉由一對未婚夫妻、一對父女、一對同事、一對父子,酒保與顧客、雇主與看護、員工與客人等相互交錯的關係,呈現當代極度流動的法國社會中,每個人都是一個主角。他們極力地向外尋找新的關係,同時也具有多重身分,在相互交錯的關係中影響彼此的生命。然而,一方面感到孤獨、渴望關係的個體都不敢在他人面前完整地表露自己,另一方面每個人都對舊的關係感到厭倦,新的關係又總是在瓦解。終究,每個人都是以多種面貌獨行於世。

  或如《Chloe》(色.誘)描述一個害怕被丈夫拋棄的中年婦女聘僱妓女色誘、考驗丈夫,總是獨自一人、身為同性戀的妓女,為了工作而分離肉體與性慾,以謊言色誘、將母親的遺物送給中年婦女來表達愛意。這一方面指出以故事構築、虛實難分的當代法國,家庭成員間的不信任、破碎、瓦解;另一方面,也透過妓女的神祕激起觀眾探問:渴望愛情的背後,是否有某種看不見的、屬於潛意識深層結構的驅力?

  《Laurence Anyways》(雙面勞倫斯)則描述生理男性的大學教授勞倫斯,自認是女人的靈魂囚禁在男人的身體裡,在向女友、母親、同業坦白想跨越性別、做自己的渴望後,不僅丟了教職,更經歷一連串情感關係的危機──

需要認可與互動的關係

  所有關係中,勞倫斯最在意的是他的母親和女友。母親,從最初直言「反正妳我從未熟悉過」表達極度的不接受,到後來在交換禮物的過程中,逐漸修復彼此的關係;母親也進而重思自身與丈夫的關係,最後與丈夫分居並向勞倫斯說:「其實我一直都把你當女兒養。」接受了勞倫斯變性的新身分。女友,起先感到震驚恐慌,認為自己一直以來的情感遭受欺騙、兩人的關係是虛偽的,但無論如何仍依然愛著勞倫斯;兩人分開後,女友仍與過去勞倫斯的男人身份戀愛,卻始終無法接受真正活著的、身為女人的勞倫斯。

  對於勞倫斯來說,成為女人並不如生理器官重建那般一步到位(其實生理上的變性也是漫長的過程),也不是只要「想要成為女人」的內在驅力就好,更重要的是「需要他人的認可」,如此新的身分、自我認同才能夠建立。因此,勞倫斯一直積極想獲得母親的認可,因為對他而言,母親是重要他人,儘管平時鮮少聯繫,母親仍是他生命最無助時的最終依靠。因此,他不惜購買昂貴的禮物贈與母親,即便遭到拒絕,仍持續嘗試與母親重建關係。

  再如玫瑰五人組,在勞倫斯失業、被母親和女友拒絕而流落街頭時接納了他。這群邊緣古怪、個性鮮明的老人和同齡男子將勞倫斯接納為家庭的一份子,讓勞倫斯在幾乎失去所有舊關係時找到了新的情感歸屬,讓他在新的社群中認識自己、自我接納並建立新的自我認同。又如最後接受記者訪問時,他強調記者「正視」他的重要性,因為正視代表著承認他是一個「人」。

  此外,一如《Cœurs》,《雙面勞倫斯》也呈現出關係極為流動的社會,如勞倫斯的新身分不符合對方的期待,彼此的關係便會瓦解。除了前述透過禮物表示與他人的聯繫外,勞倫斯也透過戴女學生送的假髮,展現其女性的性別自我有他人參與的關係性基礎,且自我認同也在他人對自己的反應中形成。另一方面,勞倫斯在「出櫃」前,透過購買女性衣物、私下妝點自己,則是顯示個人從與物質的互動中認識自己。然而,勞倫斯面對女友時的裝扮較為中性,面對其他人時則打扮得更富女人味,顯示自我的曖昧狀態。

成為一個女人

  女友質問他「為什麼(他想成為女人卻)打扮得不像女人?」,勞倫斯回道,因為他知道女友愛上的是他男人的部分,因此他與女友交往時仍保留短髮、穿著中性。對他的女友而言,她不願面對現在、不敢想像未來,總是嘗試從現在的勞倫斯裡,挖掘過去身為男人的勞倫斯,因此勞倫斯維持雌雄同體的姿態,在這兩面之間擺盪。

  勞倫斯想要成為女人、真正地活著,卻只能將此願望放在未來,害怕全然地做自己會失去與女友的關係;而半女人狀態的他從女友的回應,建立起部分的男性的自我。因此,面對女友的請求:「你就像個外星人,可以回到地球上嗎?」時,勞倫斯回道:「不,我已經走了這麼遠、不再走回頭路。」但勞倫斯始終無法割捨他的女友。雖然與女友初次見面的信物(對女友而言是雲朵、對勞倫斯而言是蝴蝶)化作蝴蝶從他口中飛出,似是象徵與女友的決離,但他心中依然深愛女友;面對記者「西元2000年有無信心成為自信的女人?」的問題,他說,不,但他有信心成為篤定的女人。


  沒有自信的來源是因為他永遠無法從作為重要他人的女友獲得認同,然而他自身的內在趨力使他能夠有勇氣地做「不完全的女人」並持續走下去,也因此,勞倫斯的氣質既是陽剛也是陰柔,其性別既是女人也是男人,其對外在及自身的情感狀態則是愛恨交織(ambivalence),「成為女人」似是永遠無法完成的過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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